近年来,“浙江乡村有多豪华”的话题多次被热议,苏南农村的富裕风貌也是热门话题。其中,精致的乡村自建房令人艳羡,此外,乡村道路、公共设施的建设,以及农村垃圾分类的因地制宜,也让人印象深刻。
越来越多的长三角农村富裕起来。2020年,嘉兴市实现了村村“年收入”超100万元;绍兴柯桥、湖州南浔等地相继提出“小目标”——消除年经营性收入100万元以下“经济薄弱村”。去年,浙江全省村级集体经济总收入突破707亿元,预计今年将达到770亿元。年初,浙江公布今年“强村富民”改革目标,提出年经营性收入50万元以上的行政村占比达到一半以上,并全面消除集体经济总收入20万元以下相对薄弱村。
乡村要发展,增强“造血”功能很重要。发达的民营经济被视为浙江发展的“法宝”,如今浙江正把发展民营经济的类似思路运用到“强村富民”改革中。比如,浙江正推进集体产权制度和公司治理结构有机融合,并积极用好“强村公司”等创新机制,旨在撬动和激活浙江省约8000亿元的村集体资产。目前,浙江县、乡、村三级已建起超过1000家强村公司,平均每家强村公司年盈利200多万元,年回报率达14.4%。
什么是强村公司?强村公司怎么“强村富民”?在第五个中国农民丰收节即将到来之际,记者探访了一批强村公司。
做出特色很重要
强村公司,不是指某一家企业,而是指各镇村为促进集体经济发展,按照“产权清晰、收益归村”原则,组建的现代企业的统称。此前,村集体经济增收多靠村股份经济合作社,虽然合作社在土地流转、股东分红方面发挥了不小的作用,但它作为“特别法人”,不同于企业,经营范围、渠道都有严格限制。与合作社相比,强村公司对接市场时在深度、广度上都更有优势。
2015年,湖州市南浔区就成立了浙江省第一家强村公司。当时,南浔44个欠发达村抱团成立公司,以统一经营管理、统一收益分配的形式来共同开发物业产业园。那一年,参股的每个村都获得了15万元的分红。2019年起,南浔全面推行强村公司模式,对强村公司的组建、运行和管理作出明确要求,并培育起一批强村公司。目前,南浔区每个镇都成立了强村公司,全区211个行政村实现村村入股。
一般而言,强村公司有多种组建方式,村集体独资、多村联合投资或村企合作等都是比较常见的方式。不过,在实际操作中,多村联合、“抱团发展”是更受欢迎的路径。“强村公司,首先要壮大和增强的就是经济相对薄弱的村子。”南浔区善琏镇副镇长余溢表示,强村公司的组建打破了以往各村集体单打独斗的局面,将各村分散的资金整合起来,实现以强带弱的优势资源再分配。
善琏镇的强村公司叫作善琏湖笔小镇新农村发展公司,是目前南浔发展情况最好的强村公司之一。公司成立于2019年5月,由镇里15个行政村联合出资组建,每村投入300万元作为入股资本金。善琏镇强村公司的第一笔投资就奠定了如今的“江湖地位”——2019年底,善琏镇强村公司看中清洁能源的发展前景,试点投资了镇上小微园的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,首期投资1000万元。
“回过头看,我们当时投资光伏项目是比较有前瞻性的。”善琏强村公司董事长王志新说。他算了一笔账,目前光伏项目年发电量达到800万千瓦时,总投资4200万元,年发电收益约600万元,约7年可以回本,而光伏项目的运营时间可以达到30年。以此为基础,善琏强村公司也在探索多元化的收入方式,将经营服务面拓展至物业管理、保安服务和汽车租赁等多方面。王志新预计,今年公司总收益能达到1500万元以上,其中分红突破700万元,村均分配约50万元。
要想强村公司发展得好,做出特色很重要。
善琏镇有光伏产业,练市镇有“红美人”。作为练市镇的两家强村公司之一,练美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由23个行政村入股组成,主要发展“红美人”柑橘产业。2020年,当地“红美人”收获后,恰逢柑橘市场遇冷。经过研判,练美农业没有盲目扩大生产面积,而是建起了冷链物流仓库,这一招延长了“红美人”的保鲜时长,利用错峰销售赢得了市场优势。此外,冷库有偿为周边村镇和企业提供冷链存储,还为公司增加了一笔新的收入。去年,练美农业实现收入590万元。
2019年,为扶持强村公司发展,南浔区实行3年培育期,在启动资金、土地指标、项目承接等方面予以倾斜。其中的重头戏,是将公共财政投入的绿化养护、河道保洁、物业管理、小微企业园建设等17类项目交给各个强村公司。政策的初衷是为了保障强村公司的保底收益。不过,记者也曾听到抱怨:保底收益几乎成了全部收益……强村公司如何发展得更好,还要继续探索。
如何突破人才瓶颈
强村公司只是乡村振兴的抓手之一,共同富裕依靠的还是“人”,关键是“能人”。记者在长三角的乡村采访时,不断听大家强调“人”的重要性。从某种程度上看,强村公司的模式为乡村的“能人”们提供了更多的机会。
在南浔,王志新算得上是一位“能人”。他是土生土长的善琏人,当过村干部,和土地打了50多年交道。这些年,依托强村公司,王志新带着各村书记跑项目、找专家,做了不少“经营乡村”的实事。比如,结合善琏的光伏特色,王志新提出打造“羊光互补”项目,希望通过打造现代化养殖场,做大做强湖羊产业和品牌,同时进一步扩大屋顶分布式光伏规模,形成“羊阳结合、光畜互补、上光下羊”的新型产业模式,进而“一地两用”。据估算,“羊光互补”项目年均收益将近500万元。
善琏镇副镇长余溢觉得,王志新懂乡村、会经营,比花几十万元从外面请个职业经理人可能更合适。但余溢也担心,等王志新退休后,还能否再找到合适的负责人。为此,镇里已经有了“梯队计划”,按照设想,善琏镇强村公司的负责人从全镇15个行政村退下来的村书记中选出,希望他们能继续发挥余热。
缺人,已成为很多强村公司发展的瓶颈。目前,管理人才好歹还能从有经验的村干部中选择,专业技术人才的难题却很难靠乡村“抱团”来解决。南浔区千金镇农业农村办公室主任朱渊告诉记者:“专业型人才的缺失是最难的,尤其是工程规划类人才。目前强村公司主要依靠镇上的资源平台,小打小闹没问题,但放到市场上跟别人真刀真枪地比试,肯定比不过。”
缺人的难题能否通过引进专业人才或职业经理人等形式来解决?“几乎不可能。”朱渊表示,“这类人才即便愿意来,也多半要拿分红。但对很多乡镇或者强村公司来说,规模和收入都是有上限的。成本增加了,收益却不见得,反而给到村里的分红也会少,显然不是笔划算的账。”
强村公司各有探索
总体而言,强村公司是一条村集体经济增收的新路。去年,南浔区26家强村公司实现经营利润4692万元,平均为每个行政村增收22万元,全面消除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60万元以下的“欠发达村”。但是,强村公司的问题也暴露出来了,比如同质化竞争、专业技术人才缺乏等瓶颈的突破也迫在眉睫。
好在,局面有所改变。去年5月,南浔区出台强村公司分类管理实施办法,按照经营利润等指标,将强村公司分成三类。其中,发展较好的A类公司可向区里申请招聘经营管理人员,由区人才集团统一招聘。今年6月,南浔区级强村富民发展集团挂牌成立,将统筹优化现有强村公司发展格局。集团负责人陈云告诉记者:“成立强村富民发展集团,相当于把所有强村公司集中起来统筹考虑。比如,在进行项目开发时,会将资源向属地强村公司倾斜;还要对现有强村公司进行分类归总,使其在功能上有所区分,提升细分市场的竞争力。”
近年来,强村公司遍地开花,在不同方向有不同探索。2020年,丽水市全部1891个行政村完成村村入股强村公司,同年,丽水市还在部分乡镇设立试点,从政府生态产品采购切入,让乡镇强村公司成为生态产品价值变现的重要载体。2020年5月,投资1.7亿元的缙云县大洋镇大平山光伏发电“农光互补”项目落地,成为丽水首例基于GEP(生态系统生产总值)核算的市场化交易生态产品。当时,大洋镇生态强村公司获得279.28万元,实现生态变现。
在绍兴柯桥,强村公司已成了连接农民和专业人才的一座桥梁,吸引有能力、有情怀的年轻人回归乡村。
“90后”柯桥人李敏奇今年回乡创业,被选聘为平水镇“益农竹业”强村公司的法人代表。两个月时间,他帮农民卖掉了30万公斤毛竹。此前,因为卖毛竹的钱不够支付人工伐竹运输的成本,机械设备的采购成本又太高,很多农民宁愿让竹园荒芜,也不愿砍竹子,一度兴旺的竹产业在当地已没落,就连本地的竹制品加工企业,生产的原材料都从外地进货。益农竹业成立后,采购了履带运输车、带机械抓手的货车,使人工成本大大减少。同时,益农竹业还与本地的竹制品加工企业对接,为其提供原材料和粗加工产品。“砍毛竹有补贴,砍伐越多补贴越高。全镇有5.1万亩竹林,预计每个村一年能砍伐毛竹150万公斤。毛竹卖出去农户能增收,我们也可以赚到服务费。”李敏奇说。
柯桥区农业农村局经营管理总站站长寿建荣觉得,强村公司给了柯桥更大的施展空间。按照柯桥的标准,村集体年经营性收入低于100万元的被认定是“经济薄弱村”。目前,柯桥区共有87个经济薄弱村,其中有59个位于山区。去年以来,柯桥成立区、镇、村三级强村公司矩阵来加强对乡村的运营,也为山区村的发展蹚出了一条新路。“按照计划,到今年底,我们会全面消除经济薄弱村。”寿建荣说。
截至去年底,浙江省市、县、乡、村四级已成立1347家强村公司。去年,这些强村公司为浙江农村创造了16.85亿元的总利润。期待更多的强村公司和新农人们,在长三角更多的地方冒出来。